善于指挥作战的人，能使部队做到如同率然。率然是常山的一种蛇，打它的头部，尾部就会来救应，打它的尾部，头部就会来救应，打它的腰部，头部和尾部都会来救应。试问：部队可以做到像率然一样吗？答道：可以。吴国人和越国人彼此相互敌视，但是当他们同船共渡的时候，遇上大风，他们能像左手帮右手一样相互救援。将马匹捆绑在一起，将车轮掩埋起来，认为这样就能使军心稳固，而其实这是不值得依靠的；使士卒齐心协力勇敢作战，就像一个人一样团结，这说明军队管理得法；刚强的士卒和柔弱的士卒均能拼出全力，这说明将领能够利用地形之利。所以善于用兵的将领，能使全军携起手来，就像一个人一样齐心，这是客观形势不得已使然。

将军之事，静以幽，正以治。能愚士卒之耳目，使之无知；易其事，革其谋，使人无识；易其居，迂其途，使人不得虑。帅与之期，如登高而去其梯；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，而发其机，焚舟破釜，若驱群羊，驱而往，驱而来，莫知所之。聚三军之众，投之于险，此谓将军之事也。

将军之事，静以幽，正以治：曹操曰：“谓清净、幽深、平正。”张预曰：“其谋事，则安静而幽深，人不能测；其御下，则公正而整治，人不敢慢。”赵本学曰：“上文言人情必战于死地，死地能使人自战矣。然所以置人于死地者，则又在于将军有颠倒驾驶之术，若使士卒知其为死地，宁可使之就耶？故此复以将军之事言之也。静者，镇重凝定而不燥扰。幽者，沉潜深默而不可测度。正者，严厉方特人不敢犯。治者，周悉缜密事无遗漏。备此四德，乃可以为大将。下文所云乃静幽、正治者之能事也。”陈启天曰：“指挥官其统御指挥，除必须注意上文所言各项要领外，尚须具有四种素养：镇静、深沉、严正、整治。态度镇静，计虑深沉，执法严正，做事整治，如此则全军信赖，自可听其统御指挥矣。将军具有静幽正治之素养，深得全军之信赖，然后乃可应事势之必要，酌行种种权术。”静，冷静。以，相当于“而”。幽，幽深。正，公正。治，治理得好，善于治理。

能愚士卒之耳目，使之无知：曹操曰：“愚，误也。民可与乐成，不可与虑始。”张预曰：“士卒懵然无所闻见，但从命而已。”赵本学曰：“有知识则生疑虑，有思虑则生恐惧，故驾虚空不实之言，以愚其目；张为徂诈不实之形，言不示以实形也。”陈启天曰：“前途之危险与军机之运用，此不宜使士卒先知者，故宜设计使士卒不知前途之危险，但服从将军之命令而行。”杨丙安说：“此句明言‘使人无知’，下句又明言‘若驱群羊’，以及‘使人无识’，‘使人不得虑’等等，是孙子之愚兵政策甚明，岂止恐其泄密计而已。”杨善群说：“孙子把士卒当作‘群羊’，要使他们‘无知’、‘无识’，供将帅任意驱使，这就充分反映了剥削阶级对待士兵的愚弄态度。如果以军事行动需要保密来为孙子的上述这些话辩护，显然是有些牵强附会的。孙子这里所论述的治军方法，倒和老子的治民方法很有些相似。《老子》曰：‘古之善为道者，非以明民，将以愚之。民之难治，以其智多。’（六十五章）‘是以圣人之治，虚其心，实其腹，弱其志，强其骨，常使民无知无欲。’（三章）老子主张‘愚民’、‘使民无知无欲’，从而便于统治者的统治；孙子主张‘愚士卒’、‘使之无知无识’，从而便于将帅的带领。二者的方法和目的是一样的。”愚，蒙蔽，蒙骗。

易其事，革其谋，使人无识：意谓不断变化作战任务，经常改变行动计划，使人们无法把握将领的进攻方略。杜牧曰：“所为之事，所有之谋，不使知其造意之端，识其所缘之本也。”张预曰：“前所行之事，旧所发之谋，皆变易之，使人不可知也。若裴行俭令军士下营讫，忽使移就崇冈。初，将吏皆不悦，是夜风雨暴至，前设营所水深丈余，将士惊服，因问曰：‘何以知风雨也？’行俭笑曰：‘自今但依吾节制，何须问我所由知也！’”郭化若说：“战法经常变化，计谋不断更新，使人们无法识破机关。”易，改变，变化。革，变革，变更。

易其居，迂其途，使人不得虑：意谓不断变换军队的驻地，挑选迂回的路线行军，使人们无法揣测出将领的思绪。梅尧臣曰：“更其所安之居，迂其所趋之途，无使人能虑也。”张预曰：“其居则去险而就易，其途则舍近而从远，人初不晓其旨，及胜乃服。太白山人曰：‘兵贵诡道者，非止诡敌也，抑诡我士卒，使由之而不使知之也。’”郭化若说：“驻军常变换地方，进军多绕迂路，人们推测不出意图。”

帅与之期，如登高而去其梯：梅尧臣曰：“可进而不可退也。”期，约定。

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，而发其机，焚舟破釜：杜牧曰：“使无退心，孟明焚舟是也。”张预曰：“去其梯，可进而不可退；发其机，可往而不可返。项羽济河沉舟之类也。”发其机，触动弩机射出箭矢，喻士卒可往而不可返。

“若驱群羊”四句：何氏曰：“士之往来，唯将之令，如羊之从牧者。”张预曰：“群羊往来，牧者之随；三军进退，惟将之挥。”赵本学曰：“三军到此不能自由，姑得从命，有如群羊为我驱遣，驱来驱去不知其将何往也。盖军事尚密，人情又难与之谋，始苟无颠倒之术，士卒得以先事而晓其情，必惊疑畏死，或生他变，犹豫之间机败而事不成矣。且私相告语，则有漏泄之患，惊怖太甚，则有叛降之患，皆当深虑而豫防之。善哉静幽正治之语，真为将军至贵之德也欤！”

聚三军之众，投之于险，此谓将军之事也：梅尧臣曰：“措三军于险难而取胜者，为将之所务也。”张预曰：“去梯发机，置兵于危险以取胜者，此将军之所务也。”

将军处事要做到，冷静而又幽深，公正无私而又善于治理。能蒙骗士卒的耳目，使他们毫不了解将领的作战意图；不断变化作战任务，经常改变行动计划，使人们无法把握将领的进攻方略；不断变换军队的驻地，挑选迂回的路线行军，使人们无法揣测出将领的思绪。将帅与士卒约定作战任务，要做到如同登上高处而抽掉梯子一样，使军队有进无退，只好决一死战；将帅与士卒深入诸侯的土地，就像触动弩机射出箭矢，使士卒明白可往而不可返，要焚烧舟船，砸破炊具，激发士卒义无反顾的作战勇气，要如同驱赶群羊一样，驱赶过来，驱赶过去，没有人知道要到哪里去。集合三军官兵，将他们置于危险的境地，使他们人人做到奋勇杀敌，这就是将军的任务。

九地之变，屈伸之利，人情之理，不可不察。凡为客之道，深则专，浅则散。去国越境而师者，绝地也。四达者，衢地也。入深者，重地也。入浅者，轻地也。背固前隘者，围地也。无所往者，死地也。是故散地，吾将一其志；轻地，吾将使之属；争地，吾将趋其后；交地，吾将谨其守；衢地，吾将固其结(13)；重地，吾将继其食(14)；圮地，吾将进其途(15)；围地，吾将塞其阙(16)；死地，吾将示之以不活(17)。故兵之情：围则御(18)，不得已则斗(19)，过则从(20)。

“九地之变”四句：意谓九种地形条件下应敌策略的变化，关乎进退攻防的利弊得失，关乎官兵心理的掌握，这些都不可不考察。杜牧曰：“言屈伸之利害，人情之常理，皆因九地以变化。今欲下文重举九地，故于此重言，发端张本也。”张预曰：“九地之法，不可拘泥，须识变通，可屈则屈，可伸则伸，审所利而已。此乃人情之常理，不可不察。”屈伸，指部队的进退攻防。

凡为客之道，深则专，浅则散：梅尧臣曰：“深则专固，浅则散归。”专，指精神专一。散，指情绪涣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