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子猷痴情于竹子,自然也有对竹子气节品格的倾慕,但更有对竹子的一种审美陶醉。讴歌竹子品性节操,对竹子更多的还是“敬”,对竹子本身的审美陶醉,才会对竹子产生由衷的“爱”。只是“敬”可能“敬而远之”,有了“爱”才须臾分离不得。
这不,王子猷暂时借住在别人的空宅院里,马上便命人种上竹子。文中“寄”表明院子非他所有,“暂”表明他不会住很长时间,“便”写出了王子猷种竹的急切心情。这两句话无一字虚设,用现在文学术语来说,就是用词简洁而又传神。王子猷的做法让人大惑不解:“不过在这里短期暂住,何必多此一举呢?”的确,且不说种竹子麻烦费钱,种上竹子又观赏不了几天,这么几天少了竹子,难道还活不下去?再说花那么多精力物力种上竹子,最后还不是留给了房子的主人?
王子猷可并不这么想,你看他在刚种的竹子边“啸咏良久”。这里顺便要解释一下“啸咏”,它又称“长啸”“吟啸”或“啸歌”。啸的方法是气激于舌端,发口而音清,动唇便成曲。啸在六朝人看来是一种放旷、自得、沉醉的神态,六朝名士通常都善啸,他们认为在“华林修竹之下”最宜啸咏。王子猷在竹子旁边啸咏很长时间,说明他完全被新栽的修竹所陶醉。他指着竹子对旁人说:“何可一日无此君!”哪能一天都见不着这位老兄呢?他指着竹子不说“此竹”而说“此君”,这句话显露了王子猷的幽默,更包含着王子猷的痴情,竹子不只是他的审美对象,更像是他的友人甚至情人,所以与竹子难舍难分。《世说新语》中还有一则王子猷“竹痴”的描写:
王子猷尝行过吴中,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。主已知子猷当往,乃洒扫施设,在听事坐相待。王肩舆径造竹下,讽啸良久。主已失望,犹翼还当通。遂直欲出门。主人大不堪,便令左右闭门,不听出。王更以此赏主人,乃留坐,尽欢而去。(《心说新语·简傲》)
借住人家宅院马上要种竹,外出路过人家门口也进门赏竹,竹子俨然是他最亲密的伴侣,成了他精神生活的一部分。吴中一家有“好竹”的士大夫听说他要路过此地,便断定“子猷当往”,可见他爱竹早已闻名遐迩。知道王子猷这位贵人要来,主人还特地为他洒扫庭除准备酒食,一直待在客厅里迎接大驾。可王子猷乘坐肩舆径直来到竹林下,又像在借住的客舍一样在竹下“啸咏良久”,赏完了竹林便掉头走人,根本没有想到与主人打招呼——他是特来赏竹,而非专来应酬,只管在竹下啸咏,何须与主人寒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