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暮，有士人来，启南扉。宁趋为礼 [9] ，且告以意。士人曰：“此间无房主，仆亦侨居。能甘荒落，旦晚惠教，幸甚。”宁喜，藉藁代床 [10] ，支板作几，为久客计。是夜，月明高洁，清光似水，二人促膝殿廊 [11] ，各展姓字 [12] 。士人自言：“燕姓，字赤霞。”宁疑为赴试诸生，而听其音声，殊不类浙。诘之，自言“秦人” [13] 。语甚朴诚。既而相对词竭，遂拱别归寝。[9] 趋为礼：快步向前致意行礼。趋，快走。这是古代与人相见表示敬意。

[10] 藁（gǎo）：稻、麦等的秆。促膝：对坐而膝相接近。多形容亲切交谈或密谈。

[12] 姓字：犹言姓名。字，表字，正名以外的别名。秦：古秦国之地，春秋时奄有今陕西之地，故习称陕西为秦。天色渐晚，有个壮士走来，开了南屋的门。宁采臣连忙赶过去施礼，并告诉他自己打算留宿。壮士说：“这里没有房主，我也是借住。你不在乎荒凉，早晚能得到你的指教，当然很好了。”宁采臣很高兴，忙铺干麦秸当作床，支起木板当作桌子，打算住上一些日子。这天夜里，明月高悬，月色皎洁，犹如清水一般，二人在佛殿廊下促膝谈心，各自通名报姓。壮士自我介绍说：“我姓燕，字赤霞。”宁采臣猜测他是个赶考的秀才，但听说话的声音，又很不像浙江人。于是便问他家乡何处，壮士自己说是秦地人。言语很是坦诚。过了一会儿，彼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，便拱手告别，各自回房睡觉。

宁以新居，久不成寐。闻舍北喁喁 [14] ，如有家口。起伏北壁石窗下，微窥之。见短墙外一小院落，有妇可四十馀，又一媪衣 绯 [15] ，插蓬沓 [16] ，鲐背龙钟 [17] ，偶语月下 [18] 。妇曰：“小倩何久不来？”媪云：“殆好至矣 [19] 。”妇曰：“将无向姥姥有怨言否？”曰：“不闻，但意似蹙蹙 [20] 。”妇曰：“婢子不宜好相识 [21] ！”言未已，有一十七八女子来，仿佛艳绝。媪笑曰：“背地不言人。我两个正谈道小妖婢，悄来无迹响，幸不訾着短处 [22] 。”又曰：“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，遮莫老身是男子 [23] ，也被摄魂去。”女曰：“姥姥不相誉，更阿谁道好？”妇人女子又不知何言。宁意其邻人眷口 [24] ，寝不复听。又许时，始寂无声。[14] 喁喁（yú）：小声说话。衣 （yè）绯（fēi）：穿件退了色的红衣。衣，穿。 ，变色，退色。绯，红色。

[16] 插蓬沓：簪插着大银栉。蓬沓，古代越地妇女的头饰。宋苏轼《於潜令刁同年野翁亭》诗自注：“於潜妇女皆插大银栉，长尺许，谓之蓬沓。”於潜，旧县名。其地在今浙江杭州的西边。鲐（tái）背：代称老人。龙钟：行动不便，形容老态。